沈昀一直都忘不了，他第一次見到那對雙胞胎的那天。
那是他六歲時的假日早晨，向來不太喜歡說話的沈昀，正趴在窗戶邊看著隔壁的老房子搬來了一箱又一箱的行李。陽光有點刺眼，即使是早上，夏日的太陽還是把他的小臉曬得紅紅刺刺的。
這個時候門鈴響了，正在曬衣服的媽媽急忙抹抹手，踩著拖鞋啪啪啪地走到玄關，開了門發現是個臉生的阿姨。
沈昀轉了個身窩在沙發上偷看，媽媽和阿姨說了幾句話，就招手叫他過去。沈昀套上他喜歡的黃色拖鞋，慢慢踱了過去。
「昀昀，這個是今天剛搬過來我們家隔壁的劉阿姨，叫阿姨。」媽媽笑著說。
「阿姨早。」他抓著媽媽的衣角，細細地喊了聲。
「他比較怕生。」媽媽跟劉阿姨說，伸手溫柔地摸了摸他的頭。
劉阿姨對著沈昀笑了，然後轉過頭伸手像在招呼誰，隨著鞋底踩在柏油路上的聲音，從她的背後冒出了兩張一模一樣的臉蛋。
「叫沈阿姨。」
「沈阿姨好～」兩個人齊聲喊。
「這個是以恒，是哥哥。」劉阿姨拍拍左邊穿著白色衣服的男孩。
「這隻是以恂，是弟弟。」她揉揉右邊穿著淺黃色衣服的男孩。
兩兄弟盯著沈昀眨了眨眼，然後露出一模一樣的、甜得像會長螞蟻般的笑容。
接著沈昀就被他們一人牽一手，莫名其妙的拐出去玩了。
這麼一拐就拐了十幾年之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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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人上小學後，進了同一個班級（應該是說，那所小學的學生少，每個年級只有一個班，所有屆齡的孩子都在一個班上），兩兄弟長得可愛又開朗，很快地就和班上的小朋友玩成一團。沈昀還記得那天老師要所有小朋友上台自我介紹時，劉以恒和劉以恂兩個手牽手上台時的情況。
相較於有些害羞的小朋友有些扭捏，劉家兄弟則是蹦蹦跳跳地上台。由哥哥首先舉手開口。
「大家好，我的名字是劉以恒，我是哥哥，我戴白色的手表。」
接著弟弟也舉起了手。
「大家好，我叫做劉以恂，我是他弟弟。」劉以恂指著哥哥，咧嘴笑了：「然後我戴黃色的手表，我最喜歡的顏色是黃色。」
兄弟和班上所有的小朋友都很要好，但不論做什麼事情，兩個人都會拉著沈昀一起，久而久之，大家對於沈昀的印象就是「劉以恒和劉以恂最好的朋友」。倒是沈昀，雖然一開始是莫名其妙被拉著跑的，不過他並不討厭這樣。
他喜歡看著劉以恒和劉以恂與其他小朋友一起玩，喜歡他們招手叫他一起玩的笑容，喜歡和他們一起手牽手排路隊回家（不過都會被大哥哥罵，因為一排只能排兩個人，所以劉以恒和劉以恂都會猜拳，贏的人才能跟沈昀牽手）。
每次老師說要寫卡片給感謝的人的時候，沈昀總是會收到兄弟倆一人一張卡片，而沈昀也總是會各寫一張卡片給劉以恒和劉以恂；在兄弟倆生日的時候，雖然沈昀要一次祝兩個人生日快樂，但是他生日時，也都會收到兩倍的祝福，而且明明就是劉以恒和劉以恂生日，沈昀的蛋糕卻永遠最大塊。
小學六年的時光，就跟那天眩目的陽光一樣，暖暖的，有點曬，有點刺眼。很多事情記得不是那樣清楚了，但是身體還記得那種溫柔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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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三個人上了國中，沈昀和劉以恒分到了同一班，劉以恂則是在隔壁班。或許因為是哥哥的關係，劉以恒比劉以恂多了一些穩重感，可愛的娃娃臉慢慢長成了帶點帥氣的臉龐，到了青春期突然抽高，加上有個雙胞胎弟弟的緣故，劉以恒在班上非常受女孩子歡迎。
如果說對劉以恒的印象是「哥哥、溫柔、可依賴」的話，班上對沈昀的印象就是「劉以恒最好的朋友、長得好看但可惜不太愛講話」，倒是很多女孩子很羨慕沈昀，因為劉以恒下課時總會坐到沈昀旁邊，兩個人閒聊著只有他們知道的事情。中午時劉以恂則會拿著便當盒蹭到沈昀前面，反坐著一起吃飯（女生都覺得劉以恂反坐帥斃了）。也有一些女孩子會拜託沈昀把小卡片交給劉以恒，沈昀都會替他收下來，放學回家時交給劉以恒。
上國中後，劉以恂因為參加社團，有時候只有劉以恒和沈昀一起回家，漸漸長大後，他們不牽手了，但總會並肩走在一起。從學校走回家大概要三十分鐘，冬天時天黑得快，天空的顏色涼涼的，隨著夜幕降下，路燈一個一個亮起來，沿著回家的路拉成一條昏黃的河。
沈昀怕冷，脖子上掛了厚厚的圍巾，雙手還會放在口袋裡捏著暖暖包，全身包滿了衣服，像隻小企鵝。某次回家的路上，氣溫突然下降，忘記帶圍巾的沈昀把整顆腦袋快塞進了外套裡，劉以恒微笑著將自己的圍巾解了下來，仔細地替沈昀圍上。圍巾上都是劉以恒的味道，殘留著劉以恒的溫度，或許是突然的溫暖讓沈昀整個人都不對了，一路上都傻傻呆呆的。
好像有些什麼變了。
劉以恂只當作他比較少和兩人一起回家，所以他們兩個感情比較好，偶爾還會吃醋地趴在沈昀身上，鬧著哥哥把沈昀多分給他一點。劉以恒則是笑著看著耍賴的弟弟，還有無奈地安撫著劉以恂的沈昀。
國二那年的寒假前，劉以恂參加社團的送舊同樂會，劉以恒和沈昀收拾好書本，並肩走出了學校。天氣已經冷到會呵出霧氣，他們住的地方在小山丘上，冬天時清晨與晚上會漫著薄霧，路燈在霧中暈出溫和的光，他們討論著寒假要做什麼、國二下馬上就有模擬考等等。在快要到家的前一個轉角，劉以恒停了下來。
「小昀。」劉以恒突然喊了沈昀的名字。
「嗯？」沈昀抬起頭。
然後他看到劉以恒的臉慢慢放大，然後感受到嘴唇上有一個溫軟的觸感，然後他閉上了眼睛。
這是他的初吻，也是劉以恒的初吻。
初吻是什麼感覺呢，並不是漫畫說的什麼酸酸甜甜的味道。
劉以恒的嘴唇軟軟的、溫溫暖暖的，湊近沈昀時，沈昀的鼻腔裡竄滿了劉以恒洗髮精的味道，他有點緊張，劉以恒也有點緊張，所以還有點顫抖的感覺。
其實這個吻很短很短，但沈昀卻憋氣得好像過了數十分鐘。睜開眼睛，他一時之間不知道要怎麼看劉以恒才好，倒是劉以恒，眨了眨眼，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給了沈昀一個撒了糖似的溫柔微笑，牽起了沈昀的手。
沈昀就這樣傻傻地被牽到了家門口，傻傻地讓劉以恒從書包中撈出了鑰匙開了門，傻傻地被送回家，然後在玄關內傻傻地站到爸爸下班，還以為兒子發生了什麼事，不然怎麼一直站在玄關不動。
手裡好像還有一點點劉以恒的溫度，他握緊拳頭想稍微將這種感覺留久一點，而那種難以言喻的感覺卻像砂糖一樣，一點點一點點地從指縫、從指間灑落。沈昀有點難過，卻又還記得剛才的甜味。心情很複雜，好像快要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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