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狀線繞好幾圈

徐梓樂一踏進車廂，就看見了溫祐夏。好巧不巧，車廂內的空位只剩下一個，就在溫祐夏的旁邊。
「晚安…」徐梓樂無聲地對著熟睡的溫祐夏說了句頗無意義的招呼，小心翼翼地坐下。
真是不幸，真是幸運呀。他想著。


徐梓樂和溫祐夏是同公司的同事，屬於接近企劃方面的部門，忙碌的程度也是隨著案子一陣一陣的，徐梓樂今天剛好結束了一個案子，習慣在案子結束當日把所有文書報告一併處理完的徐梓樂也就照常留下來加班把所有事情處理好，順便請了隔天半天的休假。



徐梓樂瞄了一眼溫祐夏，溫祐夏手上的案子不算小，但也急不得，記得沒錯的話他應該早在一小時前就離開公司了，怎麼想也覺得兩人在同一個車廂內相遇很微妙。

啊。
徐梓樂想起這條甫完工不久的路線，進行了好幾年終於把頭尾連接起來變成環狀線，所以溫祐夏該不會因為睡著而搭了一圈吧。
徐梓樂揚起嘴角，唉呀，好可愛。



溫祐夏在公司雖與同事相處融洽，並不算活潑，倒因為那張臉而擁有不低的人氣。每次聽到女同事們因為溫祐夏無意間捲袖子或推眼鏡等雞毛蒜皮小事而興奮不已時，徐梓樂也總是癱著一張臉在心裡不停點頭以表認同，沒錯，癱著一張臉。

比起溫祐夏的沉默高人氣，徐梓樂在公司的評價則是「好可惜」，明明長著一張好看的臉，明明只要一笑大概會散發溫柔氣場，卻老是癱著一張臉面無表情，公司裡還曾經有過「徐梓樂表情大賽」，誰能讓他露出不同表情的就贏，主辦者是部門主任，為期一週結果沒有贏家，主任只好把獎頒給徐梓樂。



突然一陣熱氣，溫祐夏居然睡著睡著歪到徐梓樂身上。
唔啊。
徐梓樂突然覺得好熱，捷運上的乾冷空氣不斷往臉上撲，但還是好熱好熱。



其實徐梓樂剛進公司時，因為面無表情而吃了不少苦，大家不太敢與他相處，好在同期有許多活潑的同事，老是拉著他吃飯說話，相處久了才知道他只是不擅長表達情緒，實際上人很好，於是面癱反而變成他的特色，徐梓樂也開始嘗試著練習臉部表情，就連表情大賽這種看似職場霸凌的比賽，他也知道是上司與同事想讓他多習慣才舉辦的，可惜最後拿走獎金的是他自己。



身體熱呼呼的，空氣涼涼的，早過了通勤時間的捷運中安靜無聲，徐梓樂慢慢的也覺得睏了。他抬頭看了跑馬燈，離到站還有一陣子。
他又眨了幾次眼，承受不住睡意也跟著睡著了。



其實有贏家的，但他沒有說。
那天剛好是他們兩個一起負責的案子的期限日，同個案子的同事已經陣亡睡死在沙發上，他卻被某個程式弄得有點煩躁。
「怎麼了？」溫祐夏聲音從後方出現，大約是太累了，帶著濃濃的疲倦。
「這裡，」徐梓樂指著螢幕：「繞不過去。」
「我看看。」
溫祐夏直接俯下身接收徐梓樂的滑鼠，專心地點了好幾下，又皺了皺眉。

「借我一下。」他手直接環過徐梓樂，熟練地打起鍵盤。徐梓樂被困在溫祐夏的手臂中，他的氣息掠過自己的脖子，徐梓樂突然覺得自己清醒萬分。

「好了。」溫祐夏又點了幾下滑鼠，轉頭愣住。

徐梓樂簡直要把自己埋進抽屜裡，他不用照鏡子大概也知道自己是什麼表情。
他用雙手遮住臉決定逃避世界，卻沒想到溫祐夏突然靠近他的耳邊，用帶著沙啞的嗓音說，臉好紅。然後若無其事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犯規！犯規！！主任求你給他黃牌！
徐梓樂內心哀號，不過主任早就下班了，睡死在沙發的同事則是恰巧呼嚕地滾了一圈摔到地上嚇醒。
「嗯？」同事迷迷糊糊地左右張望，伸了個懶腰決定去買消夜，徐梓樂幾乎是逃難似地跟了出去。



自此之後徐梓樂開始切身地了解何謂被調戲。茶水間、廁所、走道甚至辦公室內，溫祐夏三不五時靠近他耳邊只為了說句早安午安吃飽沒，惹得他臉紅後就帶著愉悅的笑容離開。
根本職場性騷擾，徐梓樂無比悲憤。
然後他也不知道要怎麼解釋只要看到溫祐夏在茶水間走道廁所，自己就會忍不住走過去自投羅網的行為。



感覺溫祐夏似乎動了一下，徐梓樂撐開沉重的眼皮。
啊，過站了。
但好想睡……。
完全沒有掙扎，徐梓樂決定再睡一圈。



對了，比賽。
大概是為了排遣悲苦的情緒，辦公室常常舉辦一些莫名其妙的比賽。像盲猜飲料店、搶椅子比賽（搶輸的人當天只能坐紅色塑膠椅）、影印機邊線對齊比賽等等，主任還會視心情加碼，好不愉快。

那次其實不太算比賽而比較像投票（對了，像AKB的總選舉他們居然也玩過），內容是要替全辦公室的人取稱號，最後投票選出一個最佳稱號。同事們給他取的稱號雖然沒拿獎，不過主任很喜歡便擅自加碼頒獎──「麵攤好食徐梓樂」，因為投稿稱號是匿名制，莫名其妙地獎只好頒給徐梓樂本人，主任甚自親自設計了一個好可愛的牌子掛在他的辦公桌上。而給溫祐夏的稱號五花八門，反而因為沒辦法集中票數而落選，徐梓樂偷偷投稿了「反差」稱號，得到的卻只有他自己投的那一票。

明明反差這個稱號比king of 捲袖子和SSR還要好多了！大家都不知道他的真面目！徐梓樂一邊腹誹，一邊嚼著溫祐夏買來的珍奶洩憤。



大概是夢到了珍奶，徐梓樂嘴巴嚼了一下卻吃痛地嚼到了臉頰肉，瞬間清醒。
停靠站恰巧是徐梓樂家的捷運站，他看了看熟睡的溫祐夏，果然還是睡著可愛，不講話最可愛，這樣叫醒他好可惜呀。

再繞一圈就好，再一圈。看著關起來的車門，徐梓樂內心無比堅定。

看了看時間，下次再到站就是最末班了，為了避免自己又睡著過站，徐梓樂拿出手機來隨興地滑，無意識地蹭了蹭靠在他肩上的溫祐夏。
頭髮好軟……。
他忍不住又蹭了幾下，溫祐夏睡夢中不滿地嗯了聲。
像隻大狗狗。



除了調戲他之外，溫祐夏還會神不知鬼不覺地在他桌上放零食飲料消夜，甚至在某次徐梓樂同意他可以隨意開自己的零食櫃後，徐梓樂就發現零食櫃彷彿神奇魔櫃，零食永遠滿滿的，溫祐夏彷彿餵食徐梓樂就是自己的責任一般拼命塞東西，讓徐梓樂有種自己被飼養的錯覺。



徐梓樂又拿起手機，回了幾則訊息、按了幾個讚，又上marvel板看了幾篇文章把自己嚇得起雞皮疙瘩。一抬頭車廂內的人又更少了，車廂內只有行駛在軌道上的聲音和冷氣的聲音，以及身旁的人的呼吸聲。

即使不想承認，徐梓樂也知道自己喜歡上溫祐夏了。
真希望時間停止，真希望捷運可以一直繞一直繞，回不了家也沒關係。
他拿起手機對著車門拍了一張照片，加上濾鏡後發了個『時間停止吧，不要往前。』的狀態在IG上，馬上獲得幾個愛心。

就在快到站之前，徐梓樂輕輕搖醒了溫祐夏。
「嗯？徐梓樂？」溫祐夏皺著眉坐直起來，深深吸了一口氣。
「我要下車了，這應該是最後一班，你不要再睡著了。」

溫祐夏又眨了幾次眼，看了下跑馬燈，接著側臉靠近徐梓樂。


「我家過了好幾站，怎麼辦。」他用剛睡醒的沙啞聲音說著。


你用句號！不是問號！你沒有要問我的意思！
徐梓樂不知道從哪裡聽出溫祐夏的標點符號，但他的氣息擦過自己的頸側，徐梓樂頓時覺得一陣腰軟。

「怎、什麼怎麼辦。」徐梓樂結巴了，不意外聽到溫祐夏一聲輕笑。
溫祐夏又靠得更近了，彷彿下一秒就要碰到徐梓樂的耳朵。



「我明早休假。」
他一字一句地說。
然後，捷運到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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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早上徐梓樂滑開手機，看到了一堆未讀訊息嚇了一跳，按開IG才發現溫祐夏清晨發了一張照片，拍的是徐梓樂在車廂內熟睡的臉。

附註文字，『我覺得往前比較好。』

他用力揍了睡在身旁的溫祐夏一拳，然後得到一個緊得喘不過氣的擁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