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3月18日 星期六

春日清晨起了極薄的輕霧,一名男子騎著馬漫步林間,和風吹來揚起他隨意綰起的髮梢。

「如此好天,出來走走活動活動真是對了,是吧清線!」男子噙著笑容,自個兒說得高興。
「真要活動您就下來自己走吧。」前方牽著馬的少年一臉惺忪和不情願,雖是侍童打扮卻也敢隨意回嘴。
「呿,養你個沒情調的。」男子不甚在意,享受著林隙灑落的晨光暖陽。
「早跟您說了,要情調該找個姑娘,小的沒胸沒腰沒情調。」雖說朝日好,畢竟是早春,涼風吹來還是惹得少年微不可見地瑟縮了一霎。
「少爺我就喜歡。」男子笑嘻嘻地說,以自己對少年的了解,即使看著他的後腦勺也知道他翻了好幾圈兒的白眼。



但是少年小小的耳珠兒也泛著淡淡的紅,男子十分滿意。

「回去吧,清晨還是太冷。」男子說。
「我沒說!」少年嘴硬,但還是牽著馬回頭了。
「是是,你不冷,」男子瞥了瞥樹梢:「朗鷂說他冷。」
「……」藏身樹梢的朗鷂活生生被栽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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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城中,座落在城中央的這間客棧是最好的住處了,外頭早已響起擔菜賣肉打孩子的吆喝聲,近一個月來的早晨,男子和少年都會坐在客棧中窗旁的座位。

「明明吃不完,老是愛點這麼多。」少年看著滿桌菜餚抱怨。
「少爺我挑食。」男子喝了口冒著煙的豆漿,皺著眉將碗推到角落,下一刻整碗豆漿就消失在桌上:「反正朗鷂吃。」
少年又翻了個白眼,不用抬頭也知道朗鷂藏在上面,那不見底的胃口還不是挑食的大少爺給養的。

那左邊吃一塊右邊咬一口的男子正是穆家大少爺穆和暢,穆老爺就這麼一個獨子,自是疼愛有加,甚至不強迫穆和暢接下家中祖業、騰達光耀,但求他一生快意舒暢;穆和暢倒順了他的名字,還是少年時就時常跑出門四處遊玩,穆家也只是叫他最少得帶著侍童和護衛,況且穆和暢只是愛遊山玩水,不是荒唐揮霍的性子,橫豎家大業大,便由著他玩鬧。

見桌上菜餚多半被清空,清線開口問了穆和暢今日的打算。
去喝茶吧。
穆和暢隨興地說,清線回了聲後起身往掌櫃處打點,沒多久便拎了個食盒回來。
「好了?」穆和暢問,順手將一盤吃了一半的糕點推到桌角。
「嗯。」清線拿走盤中一半的糕點,看著剩下那些又消失眼前:「少爺散步過去應該時間正好。」
穆和暢開心地起身:「不愧是我的小清線,我眨個眼你也知道我想散步去。」

清線沒回話,倒是又翻了白眼。

「哎哎,當初挑你想著眼睛大的孩子好看,」穆和暢起身往外走:「誰知道眼睛大淨給少爺我擺臉色,養不得呀養不得。」
清線跟上,耳邊飄過一句低沉的耳語。
「還不是少爺給慣的。」
「朗!鷂!!」清線抬頭一瞪,咬牙切齒。
「就別逗他啦,你飛來飛去的清線咬不到你,多可憐。」穆和暢沒回頭也知道那個平時寡言、偶爾卻會拋下一兩句風涼話的護衛又在逗弄他的小侍童了。
隱身暗處的朗鷂閉上嘴,反正少爺偏心,大家心知肚明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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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出人聲鼎沸的市集,一行人往城南走,又繞過了好幾個拐,清脆的鳥鳴聲漸漸取代嘈雜的談話聲,甚至連風吹動樹葉的聲音也清晰可聞。出了城後又走了一小會兒,四周開始圍繞著薄霧,樹影交雜間,一座小巧可愛的涼亭出現在眼前,裡頭客棧派來的小廝已燒熱了水等候著。

清線迎上前交代幾句,又塞了些東西給那小廝,在穆和暢跨入涼亭時只剩下清線顧著小火爐上咕嘟作響的陶壺。

「今日風大,少爺要放下帳子嗎?」清線問。
亭子雖四面無壁,卻垂掛著輕薄的紗幔,因為緊挨著湖畔,多少沾染了點濕氣和涼意。
「也好,不過別全蓋著了。」
清線依舊顧著爐火,紗幔在眨眼間放下了兩面。
穆和暢在往常的位置坐下,撐著頰發起了呆。

清線從食盒裡取出小紙包,熟練地將茶葉放入茶壺,淋上熱水後立即倒在三個寬口的茶盞中並倒掉,再沖第二泡。

茶葉的香氣逐漸瀰漫整個涼亭,清線喊了聲少爺後穆和暢才回神,捧起茶盞細細品嘗。
看著穆和暢的表情,清線說:「少爺果然還是比較喜歡春茶吧。」
穆和暢一笑:「總說冬香春蘊,你挑的這冬茶也算是拔尖兒的了,但比起春茶還是少了點蘊味。」
「少爺再忍忍吧,現在才早春,要等清明過了才能拿到新茶呢。」
「不妨,」穆和暢將茶盞放下,看著清線趕緊又斟滿:「我雖挑嘴,但也沒刁成這樣,是我自己偏愛,說到底這泡茶還是好的。」

穆和暢自個兒又打開食盒,滿臉驚喜。
「呀,是玉帶糕!」
他從中拿出盤子,切成薄片的糕點如新雪般淨白,點綴著核桃、青梅等果物,既典雅又可愛。
「就你貼心。」穆和暢笑彎了一對眼,樂呵呵地拈起一片配著茶吃。小城的吃食大多比不上皇都,不過有少些菜餚還是有小城獨特的味道。這間客棧的玉帶糕僅有一層,卻加入了許多帶著色彩的果物,不過甜,很對穆和暢的胃口。

看著吃得開心的穆和暢,清線不自覺地露出了微笑。

穆和暢挑嘴,飯菜只吃一口的是他不愛,但吃了一半的,卻是他十分喜愛、特意留下來給清線和朗鷂的。
『這個好吃!你們都吃!』每次看到留了一半的菜餚,雖然穆和暢沒說,清線與朗鷂總是有默契地分著吃掉。那就是他們的少爺,他們平易近人又溫柔的少爺。

穆和暢就這樣開開心心地吃點心配茶,茶過四巡後盤中恰好剩下一半的玉帶糕。朗鷂捲走剩下的茶水茶點,清線則是撿拾著炭火,將小火盆擺在桌下。

又發了會呆,早起的穆和暢竟拄著臉睡著了。

煙花三月、清明時節,早春還是涼薄,霧漸濃,雨霧隨著風撲打到臉上,穆和暢突然一個機靈,眼睛都還沒張開,就感受到清線在他身上披上了披風。
「我將帳子全放下吧?」清線說,穆和暢嗯了聲。

穆和暢就這樣托腮看著清線將繫在帳上的繩結解開,放下紗幔後又整理了會兒讓風不至於透入,他的眼神一黯,手指輕敲兩下桌面。

清線整理好帳子,正要回頭時,穆和暢從他身後輕輕摟住了他。

「少爺?」清線有點緊張,穆和暢溫暖的鼻息撲在他耳際,惹得他有點兒癢。
「哎。」穆和暢摟著清線:「讓我再抱抱。」
「朗、朗鷂看著呢。」清線紅了臉,有些開心又有些害臊。
「早打發走了。」穆和暢說:「前些日子他可是比我們忙呢。」
「忙?」清線不解,忙什麼?
「不管他,總之他也忙。」穆和暢鬆開手,將清線轉過來:「就說你沒情調,這種時候還一直提朗鷂。」

清線來不及辯解,就被穆和暢輕輕柔柔地吻住。
穆和暢的氣息、穆和暢柔軟的嘴唇、穆和暢的體溫,還有掠過他頰邊的髮絲。
他的少爺,他如此傾慕的、溫柔的少爺。

穆和暢自小就無拘無束,總說自己就像是隻鳥,拴不住的;可清線就是他的絲線,當他拍動翅膀,清線就跟在後頭,拉著他別亂飛,一扯一扯的,都是他心中最柔軟的那塊肉。
哪有繫著線的鳥呢。清線這樣笑過,穆和暢說,那就是紙鳶吧,你可要好好抓著我,別讓我飛得不見了。
穆和暢取笑他,清線嘟著嘴又翻了白眼。
他的清線,彆扭又可愛的清線。

穆和暢親了親清線,又抱著他好一會兒,見外頭雨霧漸歇,雲層後露出日頭,才放開他說收拾收拾吧,趁無雨先回去。兩人才走出涼亭,清線就感覺到後領被往上提了幾分。
「看見了。」朗鷂的聲音,帶著一點兒取笑。清線知道他指什麼,壓住後頸紅透了臉。
「晚上真想吃水盆兒……」穆和暢喃喃念著,談笑聲隨著霧氣散失在林間。


一行人才走到城門,就見到一個少年著急地在城外踱步,見到他們就急忙跑了過去。
「福喜?你怎麼來了?」穆和暢詫異地問。
「老爺讓我趕來的、昨日、昨日」福喜急得說話都喘。
「你慢慢說。」
「皇皇皇皇上、下旨要賜婚!」福喜絞著袖子,幾乎是用嚷的嚷出:「說的是祥毓公主的親!」

朗鷂眼明手快地接住清線差點兒摔了的食盒,三人都說不出話。


若仔細瞧三人的神色,多少可以看出一些端倪;清線面色慘白、朗鷂一臉陰鬱,而穆和暢倒是滿面平和。
「少爺,現在……?」清線還回不了神,於是朗鷂開口喊了聲。
「回去吃水盆兒。」穆和暢神色自若,彷彿福喜只是來打招呼的。
「可是…」
「可是什麼,」穆和暢擺擺手:「再晚點天就要黑了,怎麼急都還是得等明天的,吃水盆兒!」

福喜臉都歪了,皇上賜婚!祥毓公主!皇上心尖兒上的肉、最溺愛的么妹祥毓公主!他家少爺怎麼還像個沒事人嚷嚷著吃水盆兒。

「走啦,」穆和暢牽起清線的手:「少爺我餓了,給福喜沒事這麼一嚇,更餓了。」
說完也不管福喜,拉著清線就往城中走,還一邊碎念著要蛋夾饃還是肉夾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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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穆和暢蛋夾饃和肉夾饃都點了,還點了好幾個白饃,沾著水盆兒吃得不亦樂乎。倒是清線,心不在焉地連穆和暢把他最愛的蛋夾饃換成白饃都沒發現。

穆和暢原是看伶牙俐嘴的清線罕見的樣子有趣,但看他憋著難過又捨不得,晚上回房時終於忍不住拉著清線坐在床沿好好開導開導。

「明日我們回去,左右也沒什麼行囊,稍稍準備些就是。」
「嗯…」清線抓著衣襬又扭又放,猶豫了好會兒才鼓起勇氣:「少爺,您讓我留在這兒好不好?」
「不好。」穆和暢連回嘴的機會也不給:「這件事不是這樣的,你別多想。」
「但那是皇上賜婚呀!」
「哎。」穆和暢乾脆將清線撈進懷裡抱著。
「我走了,留你一個做甚麼?」
「若您剪斷了線,清線自要另尋紙鳶將自個兒繫上。」
「這我不准。」穆和暢輕敲了清線的後腦勺:「我可從來沒要把你這條線兒剪斷,說好了你要好好抓著我的。」
「可是、」穆和暢抱緊清線,不意外小傢伙抽抽噎噎地哭了。
「聽話,不會有事的,我什麼時候騙過你?」
「……每天。」帶著鼻音還頂嘴,也只有清線幹得出來。
「還會回嘴就好,聽話,嗯?」

接著穆和暢又抱抱親親了好一陣子,才把清線給哄睡,走出房門的那一刻穆和暢都要弄不清自己到底是主子還是老媽子了。

搞定了這頭,難辦的在後頭呢。穆和暢眼神閃過一絲陰鬱,伸手推開另一間房的房門。


「說吧,我來聽聽和我猜的是不是同一回事。」


穆和暢冷笑,房內跪得直挺挺的,正是面色更加難看的朗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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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一早,清線把所有事情都安頓好後,和穆和暢一同上了車。察覺車頂踩過輕巧的聲響,緊接著是摔倒的聲音,他抬頭皺了眉。

「少爺…?」
「是江秋。」穆和暢神色自若,朝車頂輕敲幾下:「還有福喜。」

江秋也是府裡護衛,方才應該是江秋拎著福喜上了車頂,還把福喜給摔了。

「江秋也來了?」清線詫異地抬頭。
「我讓他趕來的,朗鷂不在,總要有人頂他的缺。」
「朗鷂不在?」清線第一次覺得自己的問題很多:「這種時候去哪兒了?」
「收拾他捅的簍子。」穆和暢拈起一塊水晶凍塞住清線的嘴:「好了,閉嘴。」

在清線努力將水晶凍嚥下的同時,穆和暢擺好了最舒服的姿勢躺在清線身上,擺明了少爺要睡覺,乖乖吃東西別吵。

一路上雖然清線心中還是隱約不安,不過看著穆和暢一派輕鬆,加上江秋和福喜這對總是在鬧事的一對寶,不知不覺間竟也回到了皇城,穆府雖有家業,畢竟不是有官銜的人家,宅第也不在皇城中心,而是偏南了些。馬車停下後,清線率先下了車,看見穆府並無預期中喜氣結綵,心中的疑惑也不斷擴大。


「少爺!少爺!」一名打扮規矩的中年男子見到馬車,就急忙跑上前。
「福叔。」穆和暢並不驚訝,下了車好整以暇地往府內走:「出了什麼事嗎?」
「是出事了,」福叔壓低聲音:「祥毓公主失蹤啦!」
「噗。」穆和暢終於還是忍不住笑了出聲。
「少爺?」福叔一臉狐疑地看著穆和暢。
「沒事,父親母親正著急吧,我們先進去再說。」

在一行人進門後,穆府厚重的大門便緊緊關上,謝絕任何拜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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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婚!?」
夜晚,穆家大少爺房內傳出低低交談的聲音,穿雜著幾聲刻意壓低的驚呼。
「其實也說不上逃婚,皇上只是出了個意思,聖旨都還沒下呢。」穆和暢夾起一顆抓鈴兒小心地咬下。
「但我聽福喜說,這婚事是祥毓公主向皇上求的。」見穆和暢還是給燙著了,趕緊將涼茶推到穆和暢面前。

「她弄錯人了。」穆和暢啜了幾口涼茶,又繼續和冒著熱煙的抓鈴兒奮戰。
「弄錯?」清線詫異地問:「是將少爺認錯了嗎?」
「是把一個小混蛋當成我了。」穆和暢滿足地嚼著鹹香酥脆的點心,滿臉不在乎。
「朗、朗鷂!?」
「哎。」穆和暢將整盤點心推到清線面前,清線直覺夾起一顆吹涼後才給穆和暢。
「他現在可好了,拐走公主,看他要怎麼交代。」
「那怎麼辦?」朗鷂雖然有時嘴壞,但畢竟兩人自小一起服侍穆和暢,感情還是好的。
穆和暢從袖中掏出捲得緊實的字條:「等公主玩膩了,拎著她回去向皇上請罪吧。」
清線接過紙條打開,剛勁有力的字體只寫了平安。

「現在頭大的是皇上那頭呢,」穆和暢吃著清線吹涼的抓鈴兒:「全城都知道祥毓公主求了個親事後逃了,穆家雖無官無爵,到底也是有家業的,穆家獨子被公主給逃婚了,這要穆大少爺面子往哪兒擺。」

清線久違地翻了個白眼,那個據說面子不知道往哪兒擺的穆大少爺正樂呼呼地吃著點心喝著涼茶,只差沒有笑著看好戲而已。

「你等著吧,近日就會有動靜了。」穆和暢眼底閃過一絲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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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日後,皇上召見穆家獨子,密談後穆和暢帶著滿面笑意,拿著一面聖旨回穆府,接著安分沒多少日,又帶著清線等人出門玩兒了。

約莫半年後,失蹤的祥毓公主回宮,據說皇上氣得將好不容易回來的祥毓公主趕出宮,命她遷居南邊小城。看起來是和公主鬥上氣了,不過仔細推敲起來,南邊氣候宜人,反倒比皇城適宜居住,人們自然也了然於心,皇帝老子溺愛幼妹嘛,誰又管得著呢。

又據說,穆家少爺受不住公主逃婚的事,覺得面子擺不住,便帶著家僕離京,好多年才回家探望一次,甚至還賭氣終生不娶。不過穆家少爺打成年前就老往外跑了,這個據說也是沒有多少人相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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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日清晨,一名青年與少年共乘一騎在林間漫無目的的晃著。

「少爺,」少年忍不住開口了:「您說要活動活動,總得下來走走吧。」
青年不理他,兀自哼起了小曲兒。
「少爺,」少年有些窘:「不然您讓小的下去吧,這樣子…」
「少爺我喜歡。」青年說:「好不容易擺脫那兩個話癆子,真不知道這些年穆府怎麼養的,連個目色都不會看。」

說完好像突然想到似的,低頭就親了少年好幾口。
少年於是放棄掙扎。

清晨林間,正是好時節;青年愉快的笑聲迴繞,蟬鳴紛紛,馬蹄踩亂了滿地落葉清脆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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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而言之就是一堆笨蛋的故事(欸
朗鷂那邊的大概就是《脫線公主帥護衛》的故事吧(((沒人想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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